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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仙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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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仙谷

東方青楓開了鎖龍煞。

全身煞氣噴湧。

手中白刃,刃氣化蛟,一聲龍鳴,響徹黃泉域。

西豐賀圖企圖以手去擋,但刃氣如一條青色蛟龍,縱穿過他的黃泉身。

他的黃泉身被一條青蛟從頭穿到尾,直接穿爆,爆成了紅色的霧。

“爾等賊人,拿命來!”後面五百神將,暴喝一聲,將手中長槍擲向東方青楓。

長槍如龍,前後而至,穿透東方青楓的後背。

闕清月望著這一切,生怕來不及,但很快,一股熟悉的腥甜湧了上來。

“唔”她手撐在樹上,低下頭,口中的血流了下來,滴在地上。

一切變得緩慢,被無數長槍,刺中的東方青楓,身影突然一閃,竟然從五百煞物的槍龍合擊之術之下,逃了出來。

被蛟龍煞正面沖擊的賀圖,全身卻像血霧一樣爆開。

五百神將當即哀鳴跪地:“統領!末將該死!”隨著黃泉死去,他們紛紛化為了虛影,連同那無盡的鬼兵,消失在天地間。

黃泉一去,域亦消失,這片蒼涼的古戰場,再次化為原來的青花山,只留下賀圖死前的那聲,悲泣。

“主君,賀圖再不能輔佐主君,祝主君滅世之行順矣,賀圖,去也……”

血暗色的黃泉域消失,眼前一亮,所有生還還是死去的人,再次回到了青花山靈泉旁。

此刻,日光當頭。

東方青楓整個人自空中,落在了地上。

原本死去的元櫻四人,爬了起來,劉司晨一臉懵地不知發生了什麽事,從地上爬起,他甚至喃喃自語。

“我死了嗎?我沒死?可我怎麽一身血,我死了?可沒傷啊?難道殺鬼兵還會爆血?我,做夢了?”他摸著自己的前面,摸一遍又一遍。

鹿三七也坐起身,搖了搖頭。

元櫻最慘,她被石頭壓住了腦袋,倒下的時候,姿勢沒選對,方石壓了前半身,她在石頭下又推又拱,不斷掙紮將頭從裏面拔了兩次,才出來。

“你們身上也有血?”劉司晨見到鹿三七和元櫻,指著她們道。

鹿三七低頭看向腹部,那裏的衣服碎了一處,衣衫都被血染紅了。

元櫻更是拍著胸前,似乎在找著什麽。

陽光刺目,光線落下來。

照在闕清月臉上,她的臉色蒼白如紙,唇色已無,側著身,背著他們扶著樹,餘光見到四人都活著,才放下心。

腿一軟,就要跪倒在地上。

東方青楓幾乎瞬移過去,將她摟在懷裏。

她是很愛幹凈的,喜歡穿淺色衣服,喜歡穿藍色和白色,衣服見不得臟,可此時,她自己吐的血染紅了她的白衣。

已經顧不上,闕清月感覺自己這一次,比上次還要嚴重,因為上一次,她只吐了一口。

可這次,又是一股血湧上來,她忍不住低頭,吐在了東方青楓和自己的衣擺上。

“清月,你怎麽了?”東方青楓手扶著她的臉,看著她嘴邊的血,心頭如墜冰窟,他突然記起一事,初時認識她,在銅廬被張青劫走時,在那間暗室中,她也是這樣吐血,張仰青死而覆活,那時候他便有幾分懷疑……

此時此刻,見到元櫻四人,明明已死,卻還活著。

他不由地將她摟在杯裏,這是闕氏老祖的神通?

所以是她。

看著她緊閉著眼睛,不由心疼地抱緊:“你怎麽……”他從來不相信人有轉世一說,更不屑闕氏口口聲聲那套自家老祖轉世投胎的說法。

更不提,那老祖闕朝歌有什麽起死回生的通天神通,簡直荒謬。

畫本都不敢這麽寫。

可這一刻,他不得不相信,或許真的有這些逆天的能力,可若有,那用此神通的人,又要付出什麽代價?

究竟她要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?才能換回生命,是不是跟她一直身體虛弱,吐血有關,代價是生命嗎?

他一把將她抱起來。

整個青花山的人,死去大半,只剩幾個幸運兒,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呻,吟著。

“救,救我,救救我……”

一身狼狽的燕荔陽,搖搖晃晃爬起來,身上散發著一股異樣的味道。

他當時知道這水裏有煞氣,心裏著急,去找天道門周長風,讓他阻止這些人喝這煞水,是那周長風寫信要他過來,說這邊有靈泉,這死道士,他找到非得破口大罵。

可沒想到,走了幾步就被黃泉鬼兵給攔住了,還好他游歷域外,得一草,名叫臭臭草,塗身上,人憎鬼厭,也不知道能不能躲開煞物,但確實東躲西藏到現在。

若這黃泉域不破,他早晚也會死。

沒想到,運氣真好,域竟然被破開了。

“燕前輩!”東方青楓抱著人,一見到他,立即快步過來。

燕荔陽看向他們:“咦,幾位小友也沒事,可喜可賀。”

東方青楓抱著懷裏的人,沖到他面前:“你看看白衣,她吐血了,她怎麽樣了?”東方青楓焦急地問。

元櫻他們三人驚醒。

都看到躺在東方青楓的懷裏,一動不動的闕清月。

“祖宗!”元櫻先沖過丟,圍著東方青楓轉,她喚了一聲又一聲,祖宗毫無反應,以前祖宗也吐血,但是沒有像現在這樣昏得一點反應也沒有,那時還能和她說說話,還和她逗趣,讓她不要怕。

劉司晨看著這小祖宗面無血色,可能不行了的樣子,他心中震憾。

還有一絲絲悔意,為何以前沒有待她更好些,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,又有何妨,他也真要想想辦法,讓她如願以償,寧願這樣上天摘月下水給她撈星星,也不願意她躺在那裏,一動不動的樣子。

真的讓人心疼,哪怕她能起來,罵他,他都願意。

這樣的人,怎麽能死呢?

然而,他們三人怎麽想也想不明白。

明明每一次,都把她保護得很好,可是每一次,這小祖宗都會傷得比他們還要慘,這到底是為什麽?

鹿三七彎腰揀起扇子,若有所思地摸著腹上的碎衣,劉司晨摸著後頸,有些不敢看,元櫻飛快地將祖宗的手托起來,讓燕荔陽給祖宗把脈。

燕荔陽見東方青楓懷裏的人,臉白如紙,昏迷不醒,傷得不清的樣子。

當即伸手摸向脈搏,望著她的臉色。

“怎麽會這樣?傷了根基,氣血大虧!不好,你們快快與我回隱仙谷,我師兄手裏有回轉丹,對她這樣的傷有奇效。”

鹿三七問:“隱仙谷離這會不會太遠了。”

燕荔陽擼著袖子:“不遠,三日就到了,她這個樣子,若沒有回轉丹,拖時間久了,就麻煩了。”

東方青楓緊緊抱住人,毫不猶豫地道,“好,你說在哪?我們馬上去。”

幾人匆忙下了山。

這一次,青花鎮死了許多人,玉霞城半日後,派人來此了解情況,只得知,這裏曾出現黃泉煞,但是,這煞怎麽來的?不知,怎麽消失的?也不知。查來查去,最後,只能讓人封了青花山了事。

死傷大半的青花鎮,慢慢沒落,剩下的人,逐漸向南邊小鎮遷移。

待到多年後,這裏已是一座空城。

什麽味兒?是藥味?

闕清月睜開眼睛。

入目的是四面麻色薄透垂幔,她好似平躺在塌上,看了眼旁邊,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屋子。

屋子裏一點也不冷,靠墻有張方桌,桌上燃著火炭爐,爐上熱著一碗藥,怪不得屋子裏有藥味。

她微微低頭,看到自己身上穿得是件藍色的綢緞內衫,布料光滑有光澤,斜襟整齊地疊在頸下,她平躺著,身上蓋著金藍色的絲綢錦被。

側首看了一眼,頸下是同色的圓枕。

目光看向屋子外面,元櫻在彎腰洗著什麽。

她躺得全身酸痛,不由擡臂,想起身,剛一動,元櫻耳朵聽到聲音,立即轉過身。

眼睛一亮,扔下衣服就跑過來:“祖宗,你終於醒了,你想做什麽,別起來,我幫你拿。”

闕清月還真一下子沒起來,全身沒力,她又躺了回去。

平躺在床上,看著四面麻色幔帳。

“這是哪兒?”她唇色發白,扭頭看向蹲在床邊,正望著她的元櫻。

元櫻今年才十六歲,竟然已經死過兩次,命運多舛,當時見她死在自己面前,闕清月心都要碎了,不由擡起手,摸了摸她的頭。

她早就習慣元櫻在她身邊了。

元櫻眼睛一紅,趴在床邊看著她。

“祖宗,元櫻好想你。”

祖宗這次真的受了大罪了,昏迷半個月,哪怕吃下了回轉丹,也只是呼吸順暢了,哪怕現在醒過來,看著,仍然面色蒼白,唇無血色,只比最開始吐血時,好一點點。

當時那血,東方青楓背著她,她垂著頭,血都從嘴裏流出,全流在東方青楓衣領裏了,他幸好穿得是黑紅玄衣,看不出來。

但把她們三個嚇壞了。

去隱仙谷這一路上,誰都不敢說話,生怕他們張嘴一說活,人就不行了。

還好,虛驚一場,沒什麽事,但是還要養一段時間。

“這裏是隱仙谷,祖宗,原來大家都找不到的隱仙谷,是在一處山中的谷裏面。”

“哦。”闕清月得知此地是隱仙谷,就明白了,燕荔陽沒有死,還把她帶到谷中。

隱仙谷不收留外人,她能住下來,也是受了燕荔陽的人情。

“祖宗你等著,我去叫燕伯伯過來,讓他再給你看看。”說完,元櫻起身跑了出去。

闕清月伸手想阻止她,但沒有力氣,手擡了一下,就落在被子上。

她平躺著,其實心中還是高興的,元櫻沒事,他們都沒有事。

接著,她閉目,進入了識海中。

一進去,就被裏面的功德海,驚到了。

她的功德海,擴大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。

之前的功德,已被頭頂上那個只會吞功德的神獸全部抽取,抽個精光的功德海,現在竟然入帳整整三十七萬功德數。

一個初入黃泉的張玉娘,也只給了她五萬功德,半步天災竟然給了她三十七萬?

難道,那賀圖若還在,危害竟如此大?同是黃泉,他竟抵得上七個玉娘?

也就是說,那處古戰場的賀圖,他將來會吞下七座城池?甚至可進入天災?

還有,她好似聽到賀圖死前口中說了句君主,君主?難道是早已死去幾百年的西豐國君主?

以及他所說的,滅世,又是什麽?

聯想一下,五黃,三煞,黃泉,天災。

滅?世……

但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測,闕清月望著眼前的功德海,真的像一片海,她現在已經分不清,這些功德裏,哪個是黃泉給的,哪個是救東方青楓他們,給的功德。

已經混在一起。

看罷,這才懶洋洋地看向海上明月。

煩心的時候,靜思,觀想,望著眼前這片美景,其實是不錯的。

但這個月盤神獸,時不時跳動兩下,在她面前不斷提醒,刷著存在感,還動不動吐出一物,擾亂她的心緒。

比如今天,她一進來,它就飛快地吐出一樣東西。

“你啊你,吞了我那麽多功德,還不夠?還想要掏空我的腰包啊。”她擡手一揮,“那就看看,看看你這吞金神獸,今天又吐出了什麽……”

很快,她看到了一顆藥丸,大還丹。

功效自不必說,補虛還陽,滋養根基,正是她現在得用之物。

估計又要傾家蕩產才能買到,她看了下換取的功德數。

竟然是五千功德?

沒有獅子大開口,五千對於現在她擁有的近四十萬功德來說,還能承受。

她看向頭頂那輪月盤,光茫閃動,只是,它周圍那些一直像星星點點的光亮怎麽少了幾顆。

看了眼之後,也沒在意,她知道,這藥,是它特意給的,雖然到現在也不知道這月盤到底是什麽。

但還是揮揮手,笑了下,“謝了。”

換出了大還丹,她從識海出來,將金色丹丸放入口中,果真不似凡品,入口即化。

不但沒有絲毫苦味,反而滿口清香,藥液化作氣,順流而下。

片刻後,她便覺得冰冷無力的四肢百骸,有一絲暖流,全身流轉。

很快身體暖和起來,蒼白的臉色,雖然還是蒼白,但嘴唇有了那麽一點點血色。

也有了力氣。

這時,門外有人走進來,不是別人,是東方青楓,劉司晨與鹿三七。

闕清月從平躺的姿勢,手臂支床,坐了起來。

她看向這三人,三人走得飛快,直奔她床榻而來,她不由地開口道:“哎你們!你們三個人,站住!”

說著,她坐起身:“你們現在可以啊?這麽肆無忌憚敢闖我的房間?”闕清月穿著藍色內衫,嚴嚴實實,哪也沒有露,但這也不妨礙她想教訓他們。

三個男子的腳步猶如急煞車。

停在了離塌不遠的地方,一人“咳”了一聲。

“回去回去,你們回去。”

另兩人也不走,一個觀炭爐,一個裝作倒茶水。

誰也沒出去。

關鍵是,他們想著,現在防是不是也晚了點?畢竟她病了這麽多日,躺在床上半個月,這門檻早就被他們踏平了,一天天都在這兒,這現在怎麽還不讓進了?呢。

元櫻把還在搓藥丸的燕荔陽,從藥屋裏給拖了過來。

“祖宗醒了,你快看看,她有沒有事。”

燕荔陽掃開身上的草灰,擦了擦手,看向倚著床頭的女子。

“咦?今日這臉色,氣血恢覆了。”

雖發黑,臉小,更顯她臉色蒼白,五官也素,但素中帶著楚楚動人的病容,仿佛那咳兩聲就會死,手支著床,連坐著都沒力氣的病美人,更加惹人憐惜。

尤其這楚楚中帶著清冷,清冷裏又有絲倔強不屈,總之,看著就又讓人心疼,又想罵她,但又罵不出口,那種又愛又痛惜的感覺。

燕荔陽道:“我看著,你這臉色好多了,看來師兄的回轉丹還是有效果的,這丹藥,用得是一顆千年以上的靈芝與百草所制,補元氣,補氣血的效用特別好,不過,雖如此,回轉丹對根基的效用不大,以後還得找些補根基的藥,我把把脈,看一下。”

說著,燕荔陽走到床邊,元櫻拿了凳子過去,又取了披肩給祖宗披上。

現在有披肩了,三人放下了手裏的東西,都走了過來。

闕清月將手放在被子上。

燕荔陽指搭手腕,然後閉目一會。

“咦,這恢覆的還真不錯,我前兩日把脈,你這虛得還有些厲害,今日元氣竟然充盈許多,待一會,我拿些千草大烏丸,配著湯藥你先吃著,平時多走動走動,好得能快些。”

燕荔陽收回手:“行了,我還有活要幹,這山谷現在,就我和師兄兩人,其它幾個師弟都在外面尋藥,還有兩個小藥童,什麽活都得我來幹。”

“多謝燕前輩。”闕清月道。

燕荔陽擺手道:“有什麽可謝的,我這條命,還是你們救的,若不是你們破了那黃泉域,老道早就死在那賀圖手裏了,他奶奶的,生前死後,都不消停。”說著,轉身離開了。

闕清月目送人離去,這才收回被子上的手,低頭扯了下被子緞面。

餘光掃了床邊三人一眼,她未說話。

劉司晨先磨蹭過來,對著坐在那裏的闕清月道:“那個,說起來,就像夢一樣,那天,我我好像已經死了,現在,又活了,那個不管怎麽樣,我劉司晨,以後赴湯蹈火,只要白衣你說就行……”

旁邊鹿三七在後面吹風點火道:“別看他現在信誓旦旦,一點也不妨礙他背後說你壞話。”

“你滾啊!”劉司晨罵了一聲:“誰,誰說她壞話了?我就說過她長得好看,那也算壞話啊?”說完心虛地望著床上的人。

闕清月也微偏頭,眼神看向他,仿佛問他。

你還說我壞話?

劉司晨立即擺手:“沒有沒有,沒有的事!不說,不說了,以後再也不說了。”說完趕緊走開,還順手推了鹿三七一把,恨不得再踹他一腳。

“就你話多,和元櫻一樣欠打的東西!”早晚挨揍!

鹿三七搖著扇子,躲開他的腳,笑道:“白衣,我與劉鳳雞不同,以後,小生有禮,給白衣當牛做馬,誓死跟隨……”

闕清月扭開臉,不想聽這些話:“好了。”她阻止鹿三七說下去。

看著被子嘆氣,就知道,這幾人肯定猜到了,本來死而覆生的事就很玄妙,他們從未忘記當時死亡的感覺,雖然那像是一場夢,但夢中的絕望是真的,痛苦是真的,死亡,亦是真的。

闕氏祖宗當年立宗,就是以逆天改命,轉死為生的通天神通揚名。

“你們別這樣。”她看向自己的手,說道:“你們是為了我的身體,想上山買泉水,才卷入到黃泉域中,護我的這份情誼,我都記在心裏,這件事,沒有誰要謝誰,如果有,只有我謝你們……”

她本就虛弱,聲音中氣不足:“這一路上,你們每一個人,對我都頗多照顧,多謝了。”說完看向他們,沒有這幾人,她不可能活著走出豐原山脈,也根本走不到這裏來。

這祖宗平時說話清淩淩的,不高興時能噎得人上氣不接下氣,此時,難得有這麽誠懇煽情說話的時候。

聽之動容,說得劉司晨,淚花都飄出來了,“嗚嗚。”

闕清月瞥他一眼,“行了,你想哭,出去哭吧,哭起來怪難看的。”說完,嫌棄地移開視線,低頭看向手與袖子。

劉司晨:……

上一刻還感動的要落淚,下一刻,他就感覺到有冰在他臉上猛拍。

八尺男人,冒著淚花,楞在當場,“這,你……”

“你什麽你!”鹿三七將劉司晨拽出去了,“你哭起來確實難看,她又不是第一次說了……”

兩人拉拉扯扯:“我哭起來難看?你不看看你,你笑起來跟哭似的!”

“我鹿三七不比你帥多了?你那張臉青白交錯跟變臉似的,人家病才剛好,嚇到人家,快走吧!”鹿三七一腳踹過去。

元櫻趴在床邊,頭拱在闕清月的腿上。

闕清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,仿佛還是當年那個,躺在地上抓著她車輪不放的小孩子。

然後,她看向東方青楓。

“你不會也要跟我道謝吧?大可不必,若不是你拼死救我……”

若不是他,無人能抗半步天災的西豐賀圖,“你謝我,我怎麽承擔得起呢?”

她註視著眼前人,是他,在最後一刻,也沒有放棄,哪怕自己身死,亦記得承諾,守護她周全。

看到的那一刻,她心中動容,她覺得,三千兩黃金,買不到這樣的護衛。

初時覺得三千兩頗多,可現在,她看向幔帳,看向周圍,卻覺得,那情誼,比千金重,比萬金重,比命重。

她擔不起。

他就沒想過自己嗎?他會死。

“你的身體沒事吧?”闕清月問他,雖然不懂他的功法,但那蛟龍出來,蛟煞離體一擊,真的會沒事嗎?

若這一招,能夠隨意使用,那他在第一次偷襲賀圖時,就不會只用千人斬,直接用此招便好。

她猜測,那很可能是同歸於盡的一招,但現在東方青楓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。

應該,沒事吧?她不確定。

“我?能有什麽事,現在不是好好的嗎?”東方青楓背著手看著床上人,手中握著刀,他想靠近,卻又見她身著薄衫。

只著一件單衣,這半月她躺上床上,孱弱的樣子,如今醒來看著更瘦了,身子單薄像一片紙,就被要風吹走了。

他甚至都不敢邁大步,剛醒過來,走快了,都怕她被風帶到,再倒下去,一時不敢靠近。

他道:“谷主說,你要多休息,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。”說罷,見她身上只披了披肩,被子蓋在腿上,單衣下,腰細得如弱柳,讓人心疼。

“那個,元櫻,你給她多穿點衣服。”這才原地頓了頓,躊躇地一轉身,頭撞到了旁邊的框上,他趕緊回頭看了眼,然後握刀掀開擋住門框的那片麻簾,快步離開了房間。

闕清月看著他的背影,忍不住笑了下,手摸了摸元櫻的頭。

然後望向對面,隔著薄幔,房間的窗外,竟然還有盛開的花叢,隱仙谷……

“元櫻,隱仙谷的谷主,現在還在谷中?”她問道。

元櫻道:“在,來到隱仙谷時,谷主不但讓我們進谷,還取了回轉丹給祖宗,聽燕伯伯說,說此丹很珍貴,是千年靈芝搓的丸子。”

“哦。”闕清月想了想,“受人恩惠,我醒了,當第一時間去拜見,元櫻,衣服。”

隱仙谷建在大聶銀翼山脈,溫脈之地,銀翼山,故名思義,山脈的形狀如一對飛翔的長翼,因群山在陽光下,銀光一片,以此為名。

此地雖不若玉霞山出產玉礦,但有不少地下溫脈,溫脈打通,會出溫泉,常年地暖,所以四季如春,這裏避世,隱世,人煙少,谷又在隱蔽之地,常年無人打擾,十分清靜,是處靜心修身的好地方。

闕清月服下大還丹後,身體已恢覆大半,雖蒼白,但行動無礙,不似剛開始,連床也起不來。

她身著銀色外衫,無袖白夾衫,寬封腰帶玉扣,扣緊。

之前那身白衣因血跡洗不出來廢棄了,這一套是鹿三七在谷中這段時日為她親手做的。

谷中無事,鹿三七才有時間,將路上買來的好料子,給闕清月做幾身衣衫,他那滿頭的銀針,總算有了用武之地,元櫻親眼看著他十指挾針,縫衣跟甩暗器似的,唰唰唰,幾下銀針穿線,看得人眼花繚亂。

不一會就縫制好了,據說,他之所以做衣衫生意,是因他借此練暗器手法,暗器必須要手快準穩,縫衣正好可以控制手法與力道,當然,順道再賺點小錢,做個定制衣衫什麽的,也是他的樂趣。

別說,這富家少爺,品位絕佳,玩得了暗器,做得了靴子,剪得綢緞,做得衣衫,還會繡花,那種飛針刺繡,元櫻見到時,目瞪口呆。

祖宗的這身銀衫上,白色的雲松圖案,就是他繡的。

“祖宗,好不容易養出的肉,又沒了,穿這麽多,腰封還空了二指。”元櫻在封腰內量了下,比以前又瘦了半指。

哪怕穿了四五層衣,在闕清月身上,也絲毫不顯半分臃腫,反而因衣多,坎肩立起,彌補了她的纖瘦,看起來反而有精神,有氣勢。

元櫻幫她穿好衣,梳好頭發,用一只銀嵌藍寶石松簪,將頭頂的發綁好簪上,烏壓壓的長發披散而下,在身後理順,一絲不亂。

闕清月才隨元櫻拜訪隱仙谷谷主。

隱仙谷在俗世中,頗有地位,遺世獨立,不過多參於俗世紛爭,一直以神隱,神秘而聞名,江湖中人說隱仙谷出來的人,都說他們是搓藥丸子的,這不假,凡是隱仙谷出世之人,皆以醫立世,多有醫仙,醫怪之名。

大多神龍見首不見尾,不知道都鉆在哪裏尋草藥去了,要見一面,非常難,全靠緣份。

但醫術,是響當當世俗第一,一藥難求。

難求到什麽地步,世俗中人,連隱仙谷的門都不知道朝哪兒開。

隱仙谷谷主,山屹舟,山谷主,年過四旬,身著儒雅長衫,舉手投足間,帶著些書生意氣的瀟灑。

“多謝山谷主收留白衣,白衣打擾了。”

“闕姑娘,不必客氣,請坐。”他伸手,將來人引至上座。

山屹舟住的地方,靠近溫泉,不奢華,但有幾分閑情雅致,比如窗外那一枝鳳蘭,開得燦爛,桌椅木質並不名貴,皆山上木所制,手工意味明顯,恐怕用了許多年頭了,有幾分古樸童真的趣味。

身後古架之上,還擺了些玉器,木雕,都是手工制物。

闕清月攏著衣擺坐下來,元櫻站在她身後。

她看向山屹舟。

山屹舟也觀著眼前人。

兩人相視一笑。

山屹舟笑道:“闕姑娘身體可好些?”

“好多了。”

“西豐之事,我已聽燕師弟說起,近年災禍頻出,大聶不太平,闕族長將闕姑娘此時接回京城,恐怕也有此考量。”

闕清月笑了笑,低頭看向桌上的熱茶。

“恐怕京城,也未必是真正的安全之所吧。”她道。

山屹舟聞言,點頭道:“確是如此,這天下,又有何處是真正的安全之地呢?”若是這次西豐出事了,離西豐如此近的隱仙谷,恐怕也要受此牽連。

山屹舟看向闕清月,“說起來,你與闕氏先祖,倒是有幾分相像……”

站在闕清月身後的元櫻:……

她望著屋頂,手指死死掐著右手,免得出聲,回去被祖宗打。

闕清月笑了下,拿起桌上的茶碗,醒來只喝了口水,還未喝上茶。

至於茶碗中有沒有毒,她在隱仙谷躺了半個月了,要殺她,還需等到現在。

她低頭喝了一口,是白茶,十分的香,“好茶。”隨後撫著袖子將碗放下。

“谷主也見過先祖畫像?”闕清月看向他,隨口問道。

山屹舟摸了下短須道:“我確實曾在闕門見過你先祖的畫。”他端詳她片刻道:“你身子骨要比你先祖弱一些,當年闕氏先祖曾練過劍術,雖身子骨也不太好,但劍法不俗,不過不是我親眼所見,乃是隱仙谷祖上留下來的劄記裏有寫。”

“哦?”闕清月來了興趣,她坐在椅子上,微側了下身子,問道:“隱仙谷先代谷主,與闕朝歌也認識?”

山屹舟見闕清月直呼自己祖宗的名字,莞爾而笑:“欸,可不僅如此,他們還是朋友,當年我隱仙谷的初代谷主,還只是宮裏的一名普通禦醫,向往求仙問道之路,四十五歲時,便告老還鄉,帶著幾個徒弟,奔走於群山之中,尋那所謂的渺渺仙道,數求無果,後來遇到了你的先祖。”

“她乃性情中人,向往萬丈紅塵,立志要在世俗中立足,建立闕門,乃當時第一代闕門門主,後與初代谷主,一見如故,她曾提出一破道之法,令初代谷主豁然開朗。”

“什麽方法?”闕清月端著茶懷問,元櫻也看向他。

“她提出的,就是我們隱仙谷一直堅持的東西,便是培育福田,福糧,都說世俗金銀是養命之源,但其實不對,它養的只是這具肉身,但肉身會死,死後身消,就只有福隨身,福田,福糧才是真正的養命之源,有了它們,才能有後面的金銀之事,世人若無福,任其累死半生,也存不下一子一銀。”

“當年,你先祖提出的,便是這功德二字,她說,功德即福田,養命之源,道之根基,只要種下此功德糧種,我先祖遍尋不到的道門,時機一到,自會向他打開。”

“這也是隱仙谷的人,出了谷後,一直尋采藥草,救濟世人的原因,救濟世人,亦是在培育自己的福田。”

闕清月明白了,難怪燕荔陽走遍域外山脈,哪怕身無分文,走到哪裏也未餓死。

在他們眼中,錢財乃身外之物,只要福田積得好,廣撒善緣,就算吃不上飯,自會有人將飯送上門來,錢若沒了,走到哪裏都會遇到貴人救濟他,結下如此善緣,處處是緣,那要錢何用?缺什麽,自有緣份到來。

這,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,靠天吃飯,自知福田俱足,老天餓不死他,有所倚仗,所以在這人世間,無懼無怕,無憂無慮。

那西豐之戰黃泉域中,整個青花鎮的人都死了,他亦沒事。

“谷主,你方才說,闕朝歌身體也不好?真有此事?”她將茶碗放回到桌上,問道。

“劄記上是如此說,難道你不知道?你先祖之所以認識我隱仙谷的谷主,就是因她身體需調養,經常與先代谷主買千草大烏丸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闕清月低頭沈思。

“劄記上面記載只有只字片語,令祖乃劍道天才,但也因身體不好,常有吐血的毛病,才會遍尋補血藥丸,這千草大烏丸,還是當年先代谷主特意為令祖所制,一直流傳了下來,沒想到,闕姑娘你,竟也吃上了,這不可不謂,萬事皆是緣也,呵呵。”

“那劄記還記載了什麽?”

“唔。”山屹舟想了想道:“關於令祖,也只有令祖曾與初代谷主說起過的天命之事。”

“天命?她的天命?是什麽?”

“她說,她之天命,便是功德,功德,便是我剛才所說的福糧,就像我歷代谷主所言,要積糧,要多多積糧,糧滿倉,道門開,令祖也說過此話,她說,功德如海,萬門皆開,她要的是,那萬門皆開。”

闕清月沈思片刻,然後起身。

撫開衣袖,雙手交疊,作揖道:“白衣明白了,多謝谷主點撥。”

“無事無事,閑聊罷了。”山屹舟起身,“你身體剛恢覆,還需在谷裏養些時日。”

“好。”她微微一笑,放下手道:“白衣就不打擾谷主了,不知回轉丹的藥費……”

“已有人付過了。”有人送錢來,山屹舟自是如數收下,畢竟他們隱仙谷的師兄弟,都很窮,他微笑。

闕清月頓了下,看向元櫻,元櫻湊近她小聲道:“是東方青楓。”

闕清月這才回身頜首,“告辭。”

轉身與元櫻離開了。

室外溫度適宜,元櫻將門窗全部打開。

闕清月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,正對著房間的門,外面一個人也沒有。

只傳來鳥叫聲,樹還是翠綠的,仿佛時間仍在初秋,左右窗戶的陽光正好斜落在桌面上。

她在那坐著,但餓啊。

人呢?

人都哪去了?

“元櫻!”她拍了下桌子,她說她餓了,元櫻說給她拿吃的,結果等得太陽光從桌面上移到了右邊花凳上,也沒有把吃的拿過來。

她無力地嘆了口氣。

現在病了,說話都不好使了。

她將手放在桌子上,先無聊地玩了會手指敲桌子,然後又看向窗外停在樹枝上的鳥兒,一只鳥,爪子踩著樹枝,正在枝上一顫一顫。

叫得聲音很大,它估計也是餓了吧。

看著看著終於,見到一人自窗前走過。

手裏端著一碗吃的。

闕清月望著來人,一路走進來,是東方青楓。

只不過,他臉上怎麽還有一抹面粉?

隨著人走進來,她聞到一股餛飩的香味,不由地坐直身,把雙手乖乖地放到桌面上等著。

“現包的餛飩,劉司晨去谷裏現采的新鮮蘑菇和青菜,你嘗嘗好不好吃。”東方青楓一手拿刀,背在身後,長腿一邁,幾步便走至她面前,說著將手中的碗放到她桌前。

闕清月目光隨著碗,落在桌上,低頭看著,碗裏有湯勺,餛飩上面,還飄著幾根翠綠的菜葉,只是,這幾顆餛飩怎麽?大大小小,奇形怪狀。

若不是餓了……

她還真不太想試。

闕清月端坐,拿起勺子,剛要放到唇邊,就覺察到東方青楓還站在面前看著她,眼睛一眨不眨地。

以前被人看多了,闕清月已經習慣,不在意別人的目光。

但是?

她把餛飩又拿下來,如今被他這樣看著,她突然有點張不開嘴:“你看著我幹什麽。”悄悄瞥了他一眼,說著,就手指捏著衣袖,輕擡起來,在他面前,遮住了臉。

她卻不知道,不遮還好,這一遮,半遮半露,坐在那兒的動作,姿勢,身段,簡直能迷死人。

怎麽看怎麽讓人神魂顛倒。

關鍵是,她竟然不讓看。

站在對面的東方青楓,面色微僵,站在那裏,最後深吸口氣,側過身,看向四周。

他不看行了吧。

闕清月低頭吃了一小口,覺得餛飩樣子雖醜,味道還行,很鮮美,於是餓著的她,低頭又吃了一顆。

這才放下勺子。

一直沒聽到東方青楓的聲音。

闕清月放下袖子,問他:“你怎麽不說話啊?”

東方青楓側身對著她,面不斜視道:“呵,說話?萬一噎著了,你怪我說話幹什麽,我敢嗎?”

闕清月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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